2013-12-15

專訪:漢色發行人米歇爾.克魯格告別漢色出版舞台

要離開,最麻煩的就是這些書啦 

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是漢色發行人米歇爾.克魯格(Michael Krüger)告別漢色(Hanser)時代的日子;同時也是漢色出版社結束米歇爾.克魯格時代的一天。這位出版發行人在接受德國出版書商週刊總主編托爾斯坦.卡西米爾(Torsten Casimir)採訪時,提到過去四十五年一路走來的心境,以及他將怎麼規劃自己的未來人生。文中也談到他離職前夕時的自我心情調適。

克魯格先生,您在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就要把這間辦公室交棒給蘭德(Lendle)先生,不過,我看您的這間辦公室怎麼不像準備好要換主人的樣子呢?
最麻煩的還不就是這些書嘛。我若把一本書扔入一個貼有【丟掉】的紙箱內,這會兒,這書就會瞪著我瞧,「喂,聽好了你,三十年前你在椴樹底下曾與我繾綣過一段美好時光 ─ 現在,你就要這麼把我給丟了麼?」然後,我接著說:「喔唷,不,不是啦,是我看錯了」。於是我就這麼又把它給拾了回來,放進【保留】的紙箱內,然後我就突然看到一封信從一堆書裡掉了出來。昨天,我在Hildesheimer的書作裡,就發現到了一封明信片,這是他在1982年時寄給我的,他說,他現在不想再動筆寫稿了。

您與漢色事前約定好,出版發行人的交接程序,不是以過渡階段的角度,反而更是以切割的角度來看。對此,您對出版社的這種切割是不是還別有期待?
漢色出版社的董監希望進行這樣的程序。這本來就不是我的主意。不過,現在已經是在這麼在做。我在漢色會一直坐鎮到聖誕節後,並且也要為這間辦公室清理一番。在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這間辦公室內所有不屬漢色出版社的書本,圖片,紙張,我會設法搬離它們。現在,漢色同事不就坐在這兒,並不是只有費兒郝爾(Feilhauer)女士是在這的,從漢色長久的過往歷史裡,她就參與社上不少的事,自然就會曉得,我到底希望怎麼去運轉社務;這些事,她還會跟蘭德先生,也就是接我棒子的這位先生作出說明。

一般人在離職時,會對自己與同事之間相處的動機變得敏感起來:這只是在我在工作職場上常見到的一般情況?還是,這是對我個人與在我的工作上是這樣的呢?您清楚離職是怎麼敏感的一回事嗎?
當然。我也是那些為了工作會全力以赴同事當中的一位。過去四十五年以來,我都是待在同樣一家出版社,而我也總是把別人前來挖角的試探給推出門外。我之所以會這麼做,我想到的是:一個人要是與ㄧ群特定作者群建立起出版的合作關係,而他們將自己的著作交託給了我,我就應該儘可能地讓自己去維繫好這份長期合作關係,而不是讓自己的莽撞去打斷了這層關係。這就是我過去多年以來所過的生活。光陰飛逝啊,才一轉眼間,我現在不就是要七十歲了嗎,這難道不該是我人生該要轉折的時候?我離開漢色,不過就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那麼,您未來想在哪裡過日子呢?
首先,我會在這裡的學院擔任院長,接下來的三年,我怎麼都會留在這裡過日子。這家學院是一所有趣的學院,雖然它還有一些問題存在,而且也沒什麼經費。不過到底說來,它是少數幾家表達各類藝術當中的一家,而我對這些藝術也是覺得相當有趣 ─ 也就是說,視覺表演相關藝術,好比,影片,音樂,文學與建築 ─ 每一類藝術都有代表它的經典班底。

您覺得藝術之間在彼此交流時,感到興趣的地方在哪?
當初我來到慕尼黑發展,我們在漢色這裡 ─ 可說是戰後時期 ─ 第一家成立建構的影片圖書館。所以,我現在還認得那時候的人。就在這些人當中,有些人成為漢色的旗下作者,至今他們仍是忠心耿耿地把自己的書留在漢色出版,好比,沃克.蕭容恩德夫(Volker Schlöndorff)、維納.海爾矗(Werner Herzog)這些人。而我自己對繪畫就常常覺得有意思,而我也喜愛研究現代音樂。我們在漢色編輯了重要的音樂經典之作,目前著手在編的就是現代樂派作品,從沃夫岡.里姆(Wolfgang Rihm)到迪特.史奈貝兒(Dieter Schnebel)都有;我們也發行了古典先鋒派作家利蓋棣(Ligeti)的作品,當然也有古典派的樂作;並一直出到鋼琴大師布蘭德爾(Brendel)的著作。戲劇院也常常把我給吸引了過去。所以,現在我有意再度試著把這間學院建構成為一處能讓藝術之間彼此交流的處所。儘管我們會去問:為什麼我們需要去做這些事呢?

您能不能談一談,您初來乍到慕尼黑的當時情況?
那時候的我就住在慕尼黑市的Schwabing區。位在那地區的住房裡,家家戶戶都住著ㄧ位演員,導演,剪接師,攝影師。雖然那時候的人不怎麼有錢,人與人之間卻會相互幫忙。我自己在影片裡就參了一咖,並且也試著動手寫起劇本。我們出版了劇評家艾諾.帕塔拉斯(Enno Patalas)與弗瑞達.葛拉夫(Frieda Grafe)具有奇幻風格的《影評》雜誌,裡面評的都是當年上映的影片,這些在柏林,根本就還談不上。我們這些人,就是這座城市那時上演的的電影。

您在二零一三年底決定要揮別漢色出版社,這公然引起許多人的深思。從這就讓人注意到,有一群人露出不想接受的奇怪反應,有的時候,有些人甚至會用攻擊性語詞來回應您的憂傷。不知您對此有何解釋?
是啊,這還真是鮮見的事。憂傷本來就是文學的一部份。不過,後進世代的年輕人,也包括出版社裡的年輕同事,他們根本就不想要傷心難過,而他們大家就做出有效率地調整,把事情都朝向好的地方想去。處在時代變遷的時候,他們不願,就連一秒鐘也都不想要有悲傷憂鬱的任何一種可能情緒。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他們都要無條件地作出正向思考,接下來,他們就會為個人做出最大化的設想:我該怎麼訓練自己?為了這個社會,我該怎麼變成身心更健全的人?有關這方面的訓練,漢色每一年就出了上百來本的引導書。至於訓練一個人的思維,讓他們在後面跟著做卻不是容易的事。

從另一方面來看,有越來越多的人在盤算著,是否與如何趁著每日必要工作的空檔出來透透氣。
是啊,這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工作之餘,您若是提起我曾擁有過哪些最美好的休閒時光,這我就要提到自己曾在Massimo別墅度過四年的冬季。由於我在漢色這裡無法一整年都離開工作崗位,於是我常常安排十二月到三月之間赴往羅馬的這間別墅度過寒冬,在我的生命裡,這是我頭一次是踩著自己的腳步,真正地去造訪這座城市。上午的時候,我會工作,到了下午,就下山來到市中心走走。每天晚上,我都會親自拜訪當時還都在世的出色作家,好比 – Calvino,Elsa Morante,Manganelli,Agamben等人。那曾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歲月,這是我這一生當中,曾經擁有過最美好的日子啊,美到,在到了三月,當我得要回返到慕尼黑時,常常不禁地要說出:九個月後,我會回到這裡,您就把義大利麵的水給煮滾了,等我來吃吧!

現在,您又擁有這種可能性,那麼,您打算怎麼安排計劃呢?
我先是為再度擁有屬於自己的星期週末感到喜悅不已。一般說來,我的週日時間,都是在漢色的出版工作中打發的。現在,週末的意義對我而言,我自然能想像得到,該去爬爬山啦、不然就只是單純地躺在蘋果樹下。當我處在那個情境時,也許又會冒出什麼突發奇想吧。

怎麼這聽起來,好似漢色把您給連皮帶骨吞噬了一般?
這家出版社,本身 ─ 很大的程度不是因為我的過失 ─ 而發展到這等規模,變成一隻大海怪。這若是用嚴肅的視察眼光來看這裡出版的每一本書,這麼一來,它們都得需要我們照顧時,自然而然我就不會有時間去做別的事。這座城,我只認得它夜晚的面貌,而我也不會去逛街採買。

那麼,有人會在漢色辦公室這裡為您打理這些事嗎?
不是這麼說的,不過,我並不怎麼喜歡買長褲,還有買這啊、那的。我都是趁著每年飛到紐約時,才會ㄧ次購齊所需的長褲與襯衫,而且一出手都買個十幾來件,以至我一整年都不用再到德國服飾店挑選衣服。而且我從來就沒想到過,為了剪個頭髮,我得要跑一趟慕尼黑市區。我自己就會幫自己打理好,就在自己前往某處的半路空檔,就這麼幫自己的頭髮剪個一兩刀,就好了。

什麼,難道就沒有理髮師會幫您剪髮?
這裡壓根啥都沒,就除了Hedy沙龍裡的理髮師。Hedy沙龍的人也都認得我呀,有的時候,她會幫我快速地咻咻修剪個幾下 ─ 才八分鐘耶,我的頭髮就變成大師級的傑作。

您是否會為文學詩歌設立的一個獎項,總算把自己的這個提案向德國出版書商協會主席上報呢?
經您這麼一提,我這會不就是在擬這封信。我相信,我們的詩人 ─ Lutz Seiler、Jan Wagner、Nora Bossong、Monika Rinck,還有其他人等 ─ 只要是被列為才情橫溢的詩人作家都在內。不過,提案這事的本身,倘若這些詩人因為自己的詩品而獲獎,獲獎詩冊的印量從來就不會超過三千本,詩集印量多半是在七、八百本上下。就因這個緣故,這就得為詩歌設立一座大獎。我們現在是活在詩歌時代的人,在動筆寫作的人,也都是有方向在朝著目標而寫。說來,市場如今對那些不著邊際、如詩夢幻、憂柔寡斷之流作品的詢問度,不再像以往那般地熱絡。所以,若是德國出版書商協會能夠為詩歌創設一座獎項,而書店也能用一、兩個星期一同來讚美詩歌的話,這可是就太好了。這麼一來,我們的窗上不就處處有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