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本書.比一比︱書衣評筆:羅伯 · 舒曼 (Robert Schumann) ,蘇珊娜.楊 (Susanne Jung)
地球上看似無邊界的今天,不置可否的我們雖已處在全球化的浪頭上,依舊存在無法克服的包袱障礙 ─── 其中,就包括德式美學設計概念。
與其他叩門入關的產品沒兩樣,外國文學有意進軍德國書市,除了得在翻譯技巧下功夫外、還得在書衣美學的設計布局中融入德國美學觀點,好讓外來文學能夠在日耳曼民族優越感作祟下的書市虎口上順利
拔毛;不過,通常書衣美編若是碰到出版社、書商委託德文版書衣設計案上門時,通常只會當自己是書衣設計的保險代理人。解釋這種心態的理由可能很多,如果您只是把問題的核心擺在版權的授權上,其實這倒也不儘然,反而不如就從德國美學的視覺慣性、以及德國人對於非本土書籍的恐.懼.感,而呈現在購書消費行為上來端詳。如果說在德國書市流通的書目中,半數書目的發行地點是位在德境以外時,這些外來文學叩關前,得先為自己整理「衣」冠,這被視為與德國本土書籍打成一片的基本融合義務,也是德國讀者在書市獵尋閱讀書目時,對於外來翻譯文學所期待的入境隨俗禮儀。在我們的旅遊途中,讓德國人不禁得要翹起大姆指來誇讚的世界冠軍.....,如果是美食類,我們總愛推崇義大利餐飲、不然就是亞洲美食;如果是在傢俱的挑選上,多數的德國人則是愛極了瑞典貨 ; 那麼對於德國出版社呢?到目前為止,用的還是市場的老套:老王賣瓜的「瓜」到底有多甜呢?在沒搞清楚前寧可不買。

就算如此,我們還是能從德國書市上,發現值得我們讚歎的例子。德文版《雜耍藝人的詛咒》(下圖)的英國作家卡倫.麥特蘭 (Karen Maitland) 是德國書市美學慣例中的例外。在德國書市上,該書分類在「歷史小說」類,2009年時,由德文版S. Fischer出版社轉授給Scherz印製發行。故事內容探討全環繞在「中世紀」的相關歷史概念上:為生活四處奔波的人民、到處橫行的騙子、1384年瘟疫的威脅,逃離家園的難民、飢寒交迫的日子,這些苦難隨著中世紀歷史腳步的發展脈絡一一浮現;其實,在中世紀的社群中,沒有人會希望有這樣不幸的災難發生 ── 於是,晦澀隱暗的秘密、特殊符碼、狼嚎成為引導讀者走入故事的象徵隱喻。
我們查詢《雜耍藝人的詛咒》德文版的授權來源,發現Penguin出版原版書《Company Of Liars》的印刷內頁中,書衣設計美編負責人是強恩.葛瑞(Jon Gray)。就我所知,他是美編設計界中被尊奉為最有創意頭腦的書衣設計師。他賦予書衣的生命,總是帶著特殊的美學印記,我們能從他為美國作家約納騰.薩佛朗.佛爾斯(Jonathan Safran Foers)、烏克蘭裔英籍作家瑪麗安娜.雷思卡斯(Marina Lewyckas)的文學鉅作上,發現他採取的美學設計策略,有別於絕大多數外來文學來到德國書市的命運 ── 先在書衣美學風格上,採取入境隨俗的保身哲學。
位在倫敦的強恩.葛瑞為《雜耍藝人的詛咒》的原版《Company Of Liars》設計書衣時(上圖),置入一張蒼狼剪紙圖騰 ── 目露兇光、呲牙裂嘴、伸出又長~ 又捲~ 的狼舌,以探頭探腦的少見態勢作為這件書衣布局上的搶眼特色。美編運用鮮見的設計手法,將這匹不修邊幅的狼騰,填入數不清的小圖紋,在狼的血液中翻騰著:骷髏、十字架、符咒、老鼠、火焰;這些密密麻麻的符號大致能讓人猜想到,這是一匹帶著嚴重瘟疫訊息的狼。美編選用狼作為《Company Of Liars》原版書衣的主角,從選用圖騰的象徵語法上,用的實在高明,也讓讀者感染到這本故事的氛圍。書籍標題與作者字母的美工字處理方式,給人印象深刻,在發出歷史年代的泛黃書衣上,像是在急急如律令下完成的標題打印戳記。
該書德文版《雜耍藝人的詛咒》(下圖),由位在慕尼黑HildenDesign負責為它進軍德國書市,為德式戰袍重新設計詮釋。就美學設計觀點上,這件戰袍頂多是在濃厚泛黃的歷史書衣色澤上與原版(上圖)書衣出現異曲同工的美學觀點外,在德文版書衣出現其它美學符號皆為Hilden自行加註編排完成。德文版戰袍選用有稜有角的安色爾古文體,讓人很輕易的就從上面的視覺效果聯想故事發生的年代;美編從歸類在搜尋字「中世紀」類別的圖紋資料庫中,選出美工的配件圖紋,以突顯出故事年代的歷史性;不過在這個案例上,這樣的美學視覺延展效果並不到位。放在書衣上的這些元素符號、歷史藝術圖紋作滾邊裝飾,讓人比較會連帶想到的─ 卻是地毯。德文版書籍標題應該將原版(上圖)英文標題的原本意思,在德文翻譯中帶出「說謊共同體」文意,但在德國書市上譯成《雜耍藝人的詛咒》(下圖),像是在暗喻雜耍藝人隨著時間演進,在中世紀的街頭廣場前,不斷向前努力追求,這讓人毫無疑問以為是故事發展中想當然爾的故事情節。「詛咒」預示著不幸的災難。「雜耍藝人」在過去中世紀的歷史社會中,定位是表演人生悲喜角色的街頭藝人。從德文版書衣整體視覺效果來審視時,這件書衣像是把自己擺在歷史時空書架上對的位置上。只不過,這會讓人覺得不過又是一本常見的歷史小說罷了。
上圖,英文原版書衣擺在歷史類的同類小說中,很容易讓人一眼就辨識出來,還能引起讀者後面想要一探究竟的閱讀好奇,滾在書衣標題上頭的燙金雕花,讓人不由的覺得眼前突然金光一閃,注意力在受寵若驚的剎那間,就被帶到戲劇效果十足的豪華書衣上,一股檔不住的故事激情瞬間就竄上心田、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歷史故事要說、讀者狐疑的想著,為什麼書衣上頭充滿這麼多的圖符號隱喻呢?
下圖,德文版書衣給人視覺效果正好適得其反,以最少的隱喻象徵將「友好的中世紀小說」給憋住,這無疑是讓人從德文版的書衣上感染到一股空洞、不知所云的氣氛。說的更白點吧 ── 這件書衣簡直就是錯誤的示範。中世紀時期不僅是發生可怕的事,還有那殘酷的苦難;在這本長達六百頁的故事中,處處見到死亡、族人間出賣、弔詭的隱情,最後,雖然是以詩般樣的故事結局收尾。不過,恐怕就連是上帝,也不容易對中世紀發生的悲慘不幸找得出合理的解釋吧。這─,本來就該是德國美編在設計時要抓住的重點,去營造書衣的視覺效果才是。
不過,我們不得不承認:德國書市每年以九萬冊新書上市的滾滾而來,這對德國讀者來說像是在海底撈針,想為自己找到想看的書 ── 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德國出版社發行的出版品,按照美學標準的制式分類輔助法,快速的將出版品整合集中、進而分門歸類,好讓讀者從分類項目中,按照自己閱讀的喜好找到目標讀物。這樣的結果卻造成德國出版品的武斷性。新書上市,一旦偏離了上述標準,按照一般書籍正常的運作情況,不論是站在出版社、或是書商銷售的立場上,都會異口同聲的以該書帶有賣不出去的危機訊號、要不就是以美編設計失當的理由,將該書排除大門之外,於是計畫要上市的書在尚未來到書架前,就慘遭胎死腹中的命運。
如果外來文學在這裡碰上這樣的事,還真是叫人覺得惋惜。如果說,德文版權書的原版銷售紀錄已經在英國寫下讓人印象深刻的輝煌成績,還有它那常常讓人拍案叫絕的設計點子,就算這在日爾曼人的美學制式抽屜裡,這件書衣也並非一定就是一件恰當的書衣。
美編設計書衣時,遵循書市美學的相關標準對號入坐,這些設計經驗都是從已經成功跨越過德式美學的門檻後,才來到書市前線打仗,這是從那些之所以能夠在書市生存下來的經驗中,所歸納出來的設計模式。暢銷書在書市上總能帶動一定的意識潮流;我們從故事中,選出一段最能打動讀者心扉的精采文選,這不正是故事之所以能夠在書海茫茫中,站穩自己馬步的立足根基 ── 不落俗套的獨特性。至於暢銷書是否擔心自己落入別人口裡說的 ── 在人群中標榜自己、別人投射的眼光、故事曲折離奇、無法明確歸類……。說穿了,其實這些也不外乎是讀者本身對於該暢銷書的喜好、想像、聰明的自我判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