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28

專訪:書衣設計人弗瑞德里奇.福爾斯曼

找尋有樣的書

前不久,書衣設計人弗瑞德里奇.福爾斯曼(Friedrich Forssman)才著手為雷克朗出版社(Reclam)的文學小冊子設計了新版書衣。為什麼這會讓他想到「弒父」,還有,他又是如何想讓這些文學小品表現的更有「書樣」呢?在德國出版書商週刊的這篇專訪中,就請他來告訴您,他是如何來看這件事。 

卡仁芬德:雷克朗出版的這些小冊子,既沒有洗牌作用,也無法讓人全文搜索,還有,也沒有人會出來朗誦,難道這些不會成為影響您設計時的絆腳石?
福爾斯曼:我喜愛和書打交道;書,能讓我把精神專注在思考的這件事上 ── 而這也正是我們之所以為人類所擁有最寶貴的資產。在現在這個時候,能夠透過檢索、滾動滑鼠、切入切出找出訊息的地方,也是我不斷在檢索、切換、與滾動文字的地方。我在使用閱讀機的各種可能後,我在當中發現到,我不再是在書的架構下來認清方向,而是在沒有一定樣式的文字堆中打轉,這讓我變得沒有耐心。

卡仁芬德:為什麼您會認為小本冊子是這麼出色呢?
福爾斯曼:我對Reclam的萬有圖書館 (Universal-Bibliothek)會如此之著迷,這可得要提到我的童年囉!我還記得在我小的時候,這些文學作品多半是從Marburger古董書店分批買進,在我現在住的地方,我就收集了上百來本這樣的文學小冊子,在我收藏的書裡面,也有從我小時候就買到現在的收藏品。那個時候的我,和現在的我沒有什麼兩樣,我在看書的時候,也想留下一點時間來和古書神遊。

卡仁芬德:這也是洗牌作用的一種方式……
福爾斯曼:不過卻是以ㄧ種非常直接了當的方式。到了現在,走廊的書櫃上,從我收藏的各類書當中,Reclam的文學小冊子仍會以面朝前的樣式擺在眾書之前,而我也把這當成是我要出去談事情,以此做為提醒我要隨身攜帶的一種方式。在我的書櫃上,為什麼現在看不到Wieland的《Aberiten的故事》(Geschichte der Abderiten,ㄧ本諷刺小說),要不然就是Odo Marquardt《偶然的抱歉》(Apologie des Zufälligen)這一本了呢?怕是在我的屋子裡到處擺的都是Reclam小冊子了吧 !

卡仁芬德:在德國書市上,「萬有圖書館」是少數能亮出品牌的書 ── 您打從何時開始起做夢,要為書籍系列設計新樣式呢?
福爾斯曼:大約在八年前,我主動與Reclam的社長Frank Rainer Max取得連繫。那時候,我跟他說:我覺得「萬有圖書館」給人一種過氣的感覺……

卡仁芬德:為什麼您會說的這麼肯定呢?
福爾斯曼:方形塊狀是八零年代美編使用的簡單元素,在那個時候,我們老是能看到方塊式的設計在眼前晃來晃去,不過,一個人若是要為美編元素賦予新生命時,這並不是說,舊的元素不好,不過,若是還想繼續流傳下去,這可就得讓美編元素保持在潮流的一種新鮮狀態。當然,那個時候,我懷疑這難道不是「弒父」的一種方式嗎?不過,我在Mainz大學時代所跟隨的指導教授漢斯.彼德.威兒貝爾格(Hans-Peter Willberg)和我本人,極有可能不是這個用意吧!

卡仁芬德:那麼,傳統不就成了沈重包袱?況且,若這還是從自己以前老師的手中給一手設計出來的呢?
福爾斯曼:法國有句諺語說,我在我的專業上堪稱是老大,不過我的專業卻很窄。也因這個緣故,「萬有圖書館」從過去一路延展到現在的最新設計,總是給人一份踏實感,不會給人拘束的感覺。這一方面,Reclam有一雙安全的臂膀。「萬有圖書館」總是順應時代前進的軌跡進行美編調整 ── 不過每次換上新書衣,改版一次就能用上二十年,這也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卡仁芬德:這是不是就是在現代化與傳統作出一字劈腿動作時,所作出的巧妙平衡?
福爾斯曼:用妥協方式所作出來的劈腿動作,就不能說是劈腿。況且您用劈腿的詞彙來形容,用的也不完全正確。在最好的情況下,系列式的書系能夠流傳十年以上,就從Suhrkamp圖書館、Manesse古詩本流傳的例子上,就能讓我們看的明白。然而,從所有這些書系出現的時間上來看,為Suhrkamp圖書館系列設計書衣的人是威利.弗雷克浩斯(Willy Fleckhaus),在六零年代,這套書就已經是一套經典設計作品……,如果說,他能在自己的時代就被人視為是時尚代表,而不是當成時髦來看的話 ── 那麼,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就能說他贏了!我認為從塊狀元素轉化出來的「威兒貝爾格的簡約風格」,以及在下面排列出版社名稱的造型,現在仍像過去一般,能夠引起人們高度的注意,所以把圖像第一次引用在「萬有圖書館」上。光是從黃與黑所作出來的色彩排列組合,就足以呼應出小冊子內樸實無華的文學調性。

卡仁芬德:為什麼明明就是好的設計,還要去變動呢?
福爾斯曼:因為時間向前推進了啊!新設計出來的會比一次修改還要來的正點 ── 就連像是威兒貝爾格這類大師級的設計前輩,他在1988年設計出的作品,就是把他在1970年時的草稿給拿出來修改完成。

卡仁芬德:在過去,這是一項大的挑戰嗎?
福爾斯曼:為了要拿到設計委託案啊(笑聲)!這和冷不防的拜訪有關,我每一年都會在萊比席與法蘭克福書展上,跟出版發行人聊聊天,說我想做這、做那的,因此,我在幾年前就從出版發行人Frank R. Max那裡拿到設計委託案,他讓我來為「Reclam的德國歷史巨作」設計書衣,那時候,他還說了:「就算這還不是『萬有圖書館』唄!」,就從這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遲早都會出頭的!設計委託案送上門的時候,其實設計很快就能做好。這就像是一本在談論武士道的修養書《葉隱聞書》(Hagakure),書中提到「在處理大案子的時候,得把它看成微不足道來逐步切入」。

卡仁芬德:畢竟 ── 到目前為止,尤其是服裝,新款式不斷的推陳出新,在過去並未有一套系統式的內部設計,多半的時候,這就交給打版師與製作師父來處理;那麼,就您在設計文案時,會不會在這時候指定使用一種特定的閱讀字型……
福爾斯曼:書籍美編並不是要去找出一種了不起、嬌慢、尖銳的表現方式,而是從整體視覺上要給人感到舒適。我喜歡把這Reclam的文學小本子設計的比較有親切感,而且還要更有書的樣子,還有,這還能把我在看完「萬有圖書館」後,將我的閱讀經驗給反映出來。像是這樣的藏書概念,同樣是以一小塊方型標籤來呈現,那我就用簡單的留白處理 ── 也因此能免費得到第三種顏色,也就是紙張本身的色彩。就是在這麼一塊小板子上面,為了避免切割,所以我就拉出一面稍寬的板型。我把這放置靠在上方的位置,若是能把框邊在距左、右、上端留下等寬的距離,這就能傳達出一種最舒適的視覺效果。標題字型向左對齊,給人的感覺是比較自然。這些所有排列的決定,幾乎都得由自己來左右。於是,我們就決定用新鮮的色彩來表現這本文學小本子,這顏色可是我和我的太座,萬中選一的顏色 ── 這就是我為Reclam文學小品設計文案的始末。

卡仁芬德:您採用的美編字型,是出自於荷蘭知名字型造型師法蘭克.布洛克蘭 (Frank Blokland) 的「Documenta」,您想要從這字型上表達出什麼樣的意義?
福爾斯曼:書籍設計界的老前輩,阿弗瑞.芬斯特(Alfred Finsterer)還在世的時候,Stempel-Garamond的字型就已經在使用了啊!況且這字還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一直延用到現在;不過,我認為這字型有點龜毛,這字型並沒有很好的線條結構,給人的感覺帶著一點犀利味,卻又能散發出一種非常中性的視覺好感。我在為Reclam設計書衣時,就開始尋找一種字型,要能夠把這種特質給含容在字型內 ── 不過這得來自於我們的時代。Stempel-Garamond從上一個世紀初就開始流傳,這字型是從16世紀Garamond的原始字型演變而來 ── 到現在還都一直在使用Garamond的花式數位變型,其實在這背後已經有許多的歷史脈絡可尋。布洛克蘭的「Documenta」不僅給人一種大方的客觀感 ── 在字型轉角眉角處,並不是那麼的尖銳 ── 線條在流轉變化時,還帶著那麼一點神來之筆的韻味。這是說,這字型也有留白網點的線條,對這款字型而言,這也是無可避免,這是一種十分清楚的水平圖字。在這中間,文字篇幅佔去頁面少掉了幾個百分點,不過文字篇幅的不同地方,比它看起來的還要少。

卡仁芬德:您感覺滿意的地方在哪,就像《標籤的夢想》一樣,把標籤一堆就堆了20年,就像一塊大木頭 ── 或是,您會想辦法讓德國歷史最悠久的口袋書,在未來20年還能繼續給人一股生氣勃勃的朝氣感?
福爾斯曼:這兩種都能以自己的方式,表現出極端讓人滿意的地方:不論您是在攀登一座八千公尺高的美編大山,就像《標籤的夢想》小說 ── 要不,也能從「萬有圖書館」那種受到夢幻式的廣泛共鳴一般,讓人看到在學校、表演大廳 ── 還有那份,希望!── 甚至就連私人圖書館,也都能見到遍地開花(笑聲)。在花開花謝的交替輪轉中,人們得要保持謙遜含容的美德:對Reclam文學小品而言,文章作者可推屬是第一大功臣,然後就是編輯;接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有何動靜;之後,就看到壕溝與墓穴;接著,又有好久沒聽到有什麼聲響;後來,就看到書衣設計人得在誇大的自我膨脹,與有容乃大的一股奇怪氛圍中,來著手設計美編文案。

以上提問人:尼爾斯.卡仁芬德(Nils Kahlenfendt)

弗瑞德里奇.福爾斯曼簡介

1965年在紐倫堡出生,就讀Mainz專業大學,跟隨書籍設計教授漢斯.彼德.威兒柏格 (Hans Peter Willberg) 修習美編設計。自1990年起,他開始為Arno-Schmidt-Stiftung設計書衣與印製相關事務。此外,他是自由接稿設計人,為許多出版社與展覽策展人負責書籍美編文案。福爾斯曼的影響力在於,他在三本美編基礎理論專書中擔任共同作者(分別是Lesetypografie、Erste Hilfe in Typografie、Detailtypografie,請進入Schmidt查尋)

弗瑞德里奇.福爾斯曼與擔任書籍美編康奈兒麗雅.費兒(Cornelia Feyll)結為夫妻,「萬有圖書館」新版的色系概念即是來自費兒的設計理念。福爾斯曼與費兒兩人共同為Reclam各類書系負責美編文案。

舊版(左圖)︱新版(右圖)

Nikolaj Gogol的《大衣》





Franz Kafka的《變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