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1-18

阿拉伯之春的文學考古風 ── 天堂藏在哪?

專訪:埃及女作家曼蘇拉.依賽汀 ── 社群要革新、或是自尋死路? 

在曼蘇拉.依賽汀(Mansura Eseddin)的這本小說《天堂的藏身處》(Hinter dem Paradies)的書裡,描述自己在年少時,在1970年代、與1980年代的兩位埃及女友的故事。下面的訪談紀錄,由她自己來述說這本小說的寫作心得、小說中的人物意義、以及埃及社群的變革運動。

這部小說是本不折不扣的自傳文學列車。凱爾斯登.科尼普(Kersten Knipp)形容這本書裡,飄出一股「阿拉伯之春的考古文學風」。提問人,科尼普具備多元身份,包括文學評論員、譯者、與記者,去年他在法蘭克福書展,與作者依賽汀進行一場作家訪談會,由她暢述寫作這本《天堂的藏身處》動機。

科尼普:您在天堂的藏身處的書裡面,描寫Salma與Gamila兩位女友的人生故事,您這兩位年輕的女朋友,各自過著平淡低調的日子。除此,您在書中還對其它角色人物的內心生活,就好像Salma的妹妹Hijam有所分析解讀,您如何為書中的角色人物塑造特色?
依賽汀:這本小說是在描寫埃及人如何生活。當然,在這故事裡面發生一連串的爭執、有些的爭吵也是發生在家庭裡。我筆下的這兩位姊妹,我給她們創造出絕然不同的形象:Salma有著先進的前衛思想,而她的妹妹Hijam,卻是活在傳統價值觀裡,並對Salmas的生活變化不以為然。然而,Salma和她的女友Gamila在一開始的時候,讓人不怎麼分得出彼此的不同。我這麼形容好了,這兩人彼此反映出對方的形象。Gamila是位堅強,且又喜愛過著無拘無束日子的人,只要從她腦袋裡轉出來的想法,她也會付諸行動。不過,Salma卻得和嚴厲教條的結果進行抗爭,並且也因這層束縛,讓過去這段日子,給過的歪曲變形走樣。就是因為有這樣的人性衝突,加上帶有裂痕關係的這種錯綜糾葛情節,才讓我如此著迷的想要把它寫出來。

科尼普:從您的小說故事裡,對於一個人的人生起伏,得和周圍各種困難處境,在內心進行一番天人交戰,您在這方面有特別多的著墨。偏偏,女性的角色常常帶有壓抑的濃厚色彩。您對女性受到壓抑的這層心理顧忌萌發出寫作的興趣,這是從何而來的呢?
依賽汀:我那時想從不同角度的感受認知來進行探討,並從不同的結果來看出這中間的意義,以及這結果會造成哪些同樣的行為。我想寫出,一個人在自己生活的社群中過日子,會碰到哪些的難題,就從切入難題來作精闢檢視,就算這得從複雜的情節脈絡走向,給爬梳出一個道理來。處在這樣的情勢下,我可是讓書裡面的主角碰到一大堆的難題。她們試著讓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是活在公平正義下,卻老被梗在心裡的障礙給牽制住,而無法去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書中女主角Salma,老是夢想著天堂。對她來說,天堂就是從生活中出走的逃亡之路。不過,她逐漸明白到一個人要追逐天堂,只有從自己的內心才能創造出來,就從本自具足了然於心,來讓自己與外界相處。

科尼普:您筆下描寫這些衝突的糾葛,是否代表著一種信號,這特別是要寫給埃及的廣大讀者們閱讀呢?
依賽汀:對我而言,我想在書裡面,就埃及一項廣為流傳的社群弱點加以診療。因為有許多的人,對於這項弱點保持緘默,不願意認真正視。常常還有許多的人,以為他們所處的社群,什麼都是最好的,社群沒有問題。從另個角度來看時,我想在小說中表達出,我們的社群很可能就是出了問題。有的時候,我們完全是在一種種族意識作祟下,去從事一些宗教活動。我在書裡要表達的第一步,就是要把這些人,自以為是的問題來進行療治,在這問題裡面,埃及社群中存有這樣心態,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在過去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就像是在埃及,這個種族意識問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小說中,我只是以間接寫法來抽絲撥繭找出問題癥結,不過從事實層面上,這些人也因這樣的種族心態,而活在他們的夢幻與迷戀上,這也因為他們是生活在一個高度正義不彰的社會裡。

科尼普:在這些迷戀裡面,也有像是所屬的宗教儀式?
依賽汀:是的,就像是Salma的阿嬤,她在對待基督教工人時,就露出藐視的心態,這,就是種族意識作祟下的一種表現。不過,我當然不會把這種藐視的方式,當成是我「有樣學樣」的功課。對我而言,我只是因此而更加的從我內心的邏輯思路來理解,為什麼她會出現這種態度。我對老一輩的回教徒,也同樣的在我心裡面作出思索,這些人嘗試將回教信仰灌輸給基督教工人。從這批老回教徒的例子上,我那時在書裡就想表達出,這也是在種族意識作祟下的無辜行為,這是來自於無知的種族主義。我這麼說好了,他看不出,大多數的人在與人相處時,這是帶著極大的保留空間,為了是不讓自己輕易就說出與人敵對的話。

科尼普:您在閱讀自己小說時,某種程度上,您是否把這獻給埃及進行社群變革運動的一種方式?
依賽汀:正是如此。作家的任務並非只是在表現文采就好、或是找到一處能夠征服世界的位置。寫作是份爬格的工作,不過,作家也有一種能夠幫助他人的義務。作家透過小說中的故事情節,讓自己沒有的聲音,卻能透過手中的筆,化身為小說中的角色人物,為處在邊緣受到擠壓的一群人發出正義之聲。作家能把黑暗中,讓人輕易給忽略掉的那道光給投射出來,只要他的工作,他的表達形式,是在為爭取人生自由而奮鬥。

科尼普:看起來,埃及新一代的文學作品裡的政治養份,有許多的讀者是一直到了現在,才從事後諸葛中看出道理?
依賽汀:這倒是!有許多的文學小說,把暴力、專橫、腐敗作為小說吸引人的情節重頭戲,而這就很明顯讓人看得出,埃及社群過去是處在什麼樣的生活停滯狀態,而這又是什麼樣的鬱悶生活。一個人得要為自己的人生作出選擇,是要選擇走一條社群革新之路呢?還是自尋死路的比較好?這在那時就已經能讓人明顯看得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幸運的是,埃及人民決定要走上街頭。

科尼普:您對政治議題頗有見解,至少,在您的小說裡,對政治議題所作的描述,從行為上得要合理合法,並且還是在透過間接方式作出點醒。在您的這本小說裡,您對故事情節的興趣所在,讓人看起來,您從洞察書中角色的心理層面上,來作出文字刻畫?
依賽汀:確實如此。因為這本小說,我也特別繞在美學議題上作文章。在社群革新之前,我就在埃及的一家知名報社,Akhbar el-Adab (文學訊息)擔任文學編輯。直到社群革新之後,我才開始動手也寫起政治、社會性的評論文章。在那個時候,我想把寫小說作為埃及的社群革新運動,盡點作家的綿薄之力。在這些評論文章中,有些完全是以文學的描彙語法,將埃及社群裡面容易受到人們忽略的觀點,來加以解析研究。這段期間,我尤其注意到,社群團體的本身,在面臨到社群革新的風起雲湧之際,是起了什麼樣的瞬間變化,這能從人與人間的往來關係上,讓人看的一清二楚;從路上交通的禮貌秩序、從日常生活中,察覺出革新的變化在哪裡。而在這些地方,我試著在小說中,把這些的特質沈穩的表現出來。

科尼普:您在1976年出生,您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而接觸到文學,您都閱讀哪些的文學作品、或是說的更明白些,與您一同成長的同一世代人,他們都閱讀什麼樣的書長大呢?
依賽汀:我從小的時候,就開始很愛看書,各式各類的書,過去的我,可是個老是讀不飽的書痴。我從相對早的時候,就開始閱讀埃及重要知識份子納吉布.馬富茲(Nagib Machfuz )、以及埃及其它一些作者的書籍。不過,經典文學也是讓我看的如痴如醉,這就好像一千零一夜故事裡的連環故事一樣。在這裡,我約略從那些讓人一直想要追問下去的故事中知道了,這些故事的想像力在我的小說裡面,也是扮演某種的角色。並且,就像一千零一夜一般,我把故事的想像和真實之間作出緊密相扣。就連拉丁美洲作者,這就好像是Jorge Luis Borges、Gabriel García Marquez,我得歸因他們讓我認識到想像的文字力量。讓我生出莫大心靈鼓舞的作者當中,也包括埃及最具影響力的作者之一,Taha Hussein,特別是他用字遣詞的風格,讓我從他那裡學習到,要能寫得出高層次的阿拉伯文學詞句,這是能夠辦到的事,何況,我在寫作的文字筆韻上,還灌入年輕新世代的一股活潑朝氣 ── 一種符合在Taha Hussein時代所風行的一種文學風格,從字裡行間浮現出的精神力量,就這麼一股腦兒地湧向我的心田。

曼蘇拉.依賽汀(1976年出生)與凱爾斯登.科尼普(Kersten Knipp) 將參加1月20/21日在法蘭克福舉辦的阿拉伯文學日(Arabischen Literaturtagen)活動。凱爾斯登.科尼普身兼自由文化記者、文學評論員、主持人與譯者。他目前在科隆上班與生活。

2011年秋,Union出版社對外推出曼蘇拉.依賽汀的新文學作品《天堂的藏身所在》(Hinter dem Paradies);德文版翻譯者哈特姆.芬里奇(Hartmut Fähnrich)

文章來源:文訊(1月28日,111號/冬季版)。感謝Litpom的授權轉載。該刊號以「阿拉伯之春的文學筆法」為刊載標題。

埃及在法蘭克福展覽,圖文導覽連結:Tutanchamun - Sein Grab und die Schätze